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Mission 13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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摇滚乐和两个人的嬉笑从事务所内传出。
赶在天黑前回来的Noah在门外站着，时而来回踱步。他清楚地听到了Misty的声音。她和Dante聊天时偶尔会爆粗口，但这确实是她和他之间的相处模式。
不矜持的言行，吸血鬼的身份，在一个沉迷草莓圣代和披萨的老男人身上大把贴钱……
如果让那些学生只知道了，他们会觉得非常幻灭吧。
可这个浑身都是毛病的女人确实是Misty·Fortuna，缺席开学典礼的新生代表，外加自己的亲姐姐。
Noah最后一次深吸一口气后，双手推开大门。
Misty和Dante同时停下喋喋不休的嘴。她正翘着二郎腿坐在办公桌上，和把脚搭在桌沿的Dante相视一眼后，轻松地笑。
“老弟，很高兴看到你。不过…”
Misty指着空空的外卖盒子，里边只残留叉烧包的碎屑。
Dante也耸耸肩，示意手里被啃了一半的芝士披萨是最后一块。
没有喜极而泣，没有尴尬沉默，更没有咆哮和责备。好像这个地方从没有谁离开过，似乎昨天也才发生这一幕。
Noah表情恍惚地走近，看着Misty，心情不可思议的平静。
“你看上去想要个抱抱，不过…算了吧。”Misty展示自己油腻的十根指头。
Noah却摇摇头，双臂慢慢舒展。他深绿的眼睛像初升的星星，盛满比水晶更清澈的光辉。
Misty有些愣神。她用征询意见的眼神看一眼Dante。他笑着抬抬下巴，示意她随心而为。
随心…
Misty是个率真无畏的人，这点不假，但Noah是极少数会被她区别对待的例外之一。所以她没有满足弟弟的期待而大方送出一个拥抱。
Noah怔怔地感受一双海鲜和油炸味道并存的手在脸上搓揉。
Misty单独把一边嘴唇翘起的模样显得她很坏心眼，不过她手上的动作确实不算礼貌。
试问哪有姐姐操着一双脏手把自家弟弟的脸当面团折腾？
但动作的发起人偏偏是这个Misty，流/氓是她，粗俗是她，但亲情和偏心也是她。
Noah虚张着嘴唇，任她把油脂弄得自己满脸都是。不过他并不是一味的乖巧迁就。
Misty看到他手指比出的动作，稍微吃惊。
“Misty，你要再不告而别…”Noah一脸平淡地竖起某根指头，“我要狠狠收拾你，混球。”
Misty慢慢转过头，又郁闷又气恼地瞪Dante。
Dante叼起最后一点披萨，举双手表示无辜。
但Misty还是黑着脸，拿起放桌上的Ebony，把枪口顶在Dante的脑门。
他反而一笑：“嘿，这玩意儿对我没用。”
这么顽皮地调侃，下一秒Dante就被头顶的暗红重力阵“咚”地一声压到地上。
Misty跳到他身上，脚尖踩烟头似的在那颗银色头颅来回转动。她表情复杂地摇头：“看来我得想办法让你离我男人远点…”
Noah不禁结巴：“喂！我我、我们是姐弟！”
Misty还踩着Dante，虽然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，但厚脸皮如她，有什么好局促的。她耸肩膀：“我没说错，你是男的啊。”
不是这个意思！她回答得太淡定，Noah红着脸挠头，判断不出她是真天然还是又在使坏。
Dante脸陷入地板里，但耳朵听得真切。他会意得迅速，一下子发出含糊不清的笑声：“啊哈，看来这两个多月，你日子过得很滋润。”
Misty哼一声，朝他后脑勺垂直蹬一脚作为回应。
Noah被疑似骨骼裂开的闷响弄得心里发毛，不再和Misty谈起刚才的话题。
而Misty一把视线挪开，看向弟弟的时候就换了一副稍微温和的口吻：“今天晚上有空吗？”
Noah先是被她蓦地惨白几分的面色惊得一愣，然后慢慢点头。
“来吧，我带你回一趟老家。”Misty打一个响指，一道琥珀色的时空裂缝应声而出，并传来时钟滴答的声音。
Noah当即忘记呼吸。他不可能忘记，这就是一年前吞噬了Misty的river（单向跃迁）！
“别担心，这个gift已经是我的了。”Misty轻松地解释，“当然，刚才只是我的提议。你也知道，过去是改变不了的，该发生的还是会发生。”
Misty从Dante身上走下，站在时空裂缝前，注视Noah：“你有权利了解自己的故乡和出生，但也要客观接受自己的无能为力。如果不行，那就改天再说。”
Noah认真看着Misty的面庞，她说出那番话时的平淡表情深深触动他。
代表吸血鬼王族Patricia力量的核心gift（恩赐）——empty（本源）被Misty继承，理论上她可以回收其他所有的gift。
可不比gravity（万有引力），收服river（单向跃迁）的过程对Misty无疑是一场煎熬。既不能放弃、也不能改变，只能冷静地一次又一次经历同样的折磨，明明比谁都有心，但这个过程中必须把“心”扼杀。
这并不是无能为力，而是无法用言语描述的悲壮和勇气。
我也要跨越过去，不能被落下…
Noah面色凝重地握住她伸出的手：“我跟你一起去，就现在。”
Dante慢腾腾站起身子伸懒腰：“你姐姐虽然已经能自由使用river的力量，但你要是陷进去了，当心她也无能为力哟。”
“不会发生这种事情！”
Noah斩钉截铁的话让两个长辈稍微一愣。他用力握紧Misty的手，直视她眼睛：“你那天在火车上对我说的话，我现在还一字不漏地记着。”
Misty略微歪头，说实话，她都没什么印象了。
Noah并不在意她的忘性大，他更想表达并贯彻自己的决心：“你绝对没有机会回收我的lotus（轮回），更别妄想抹杀我的记忆。一切属于我的东西，谁都没有资格、也没有能力去剥夺！”
Misty不禁笑出来：“包括我？”
Noah稍微一顿，随即重重开口：“啊，当然。”
闻言，Misty的思绪稍微有点乱。她低头沉默一会儿后才看向Dante：“几个披萨能抵消我刚才那一脚猛踹？”
“可能，大概一辈子吧。”
“啧，老无赖。”
“你就认了吧。”
面对两手一摊笑得确实无赖的Dante，Misty只得连连叹息，苦笑着带Noah踏入时空裂缝。
Noah第一次进入异空间，脚底空空然而又有实感，周围是辨不出实像的斑斓光影。他神经绷着，小声问：“你能随便去任何时段的过去？”
“如果把我的血流干净，说不定还可以让你亲眼探究恐龙灭绝的真相。”
“我说正经的！”
任何力量呈现出的效果和消耗是成正比的。Noah对此坚信不疑，他不可能不担心Misty。
Misty回头一笑，让他放心。
“我确实献祭了不少血，差不多一条腿那么多。所以我现在走路都有点发抖呢。”
Noah一边握紧她的手一边低头，却只看到两条裹在牛仔裤里的直腿一前一后有力走动。忽的，他意识到她身材还有那么几分看头。
只是一丢丢而已，就腿型值得肯定…
Noah别开脸，耳尖有些红。
Misty并没有留意，她只在刚才作答时看过他，很快即目视前方了。
她继续解释：“发动river（单向跃迁）时，我就把路费交了。不存在折扣，也没有短斤少两，公平交易。”
“那你现在带我回去的时间是什么时候？如果损失的是一条腿的血……我能懂你的意思，差不多消耗体内1/6的血液，这样能把能力发挥到什么程度？”
“20年以内，地点也随我选。”
Misty微微眯起眼睛，停下。她找到“着落点”了。
周围变幻不定的光影在Noah或别的任何人眼中是毫无规律的，但在Misty眼里都是一一对应的时间和地点。只是这次回溯的时间太长，她花了些精力寻找。
“你最好就当看一场实景电影，毕竟你改变不了什么。”
“我知道…”Noah努力瞪大眼睛，好奇走出光线越来越强的出口后会看到什么。
瞬时的大量失血，Misty虽然还能走动说话，但精神不可避免地变得疲乏。她一走出时空裂缝，就哈欠连连。
她轻车熟路带Noah去了人迹罕至的堤岸，茂密葱茏的芦苇丛隐蔽了姐弟的行踪。
“这里是…？”Noah望向前方平静的蓝绿色湖泊，洁白的云朵从湖面慢慢飘过。
“Zoewood，外婆的家。”
“我们还有外婆！？”Noah几乎惊叫得破音。
Misty已经躺在地上，半眯着眼睛：“曾经有，一个性格比我还野的乡村医生。”
Noah顺着她抬起的手指望去，看到了散落在另一侧湖岸的大大小小的楼房。想必其中一座就是那位老人的住宅或者诊所。
但Noah更想听Misty说从前的故事。他坐下，看她表情平静的脸，伸手握住她的。
难以置信，现在自己正待在数年前的世界里。不论是波光粼粼的水面还是和煦的风，施加在五感上的一切都真实得让人感到一丝害怕。
Misty微微张开明显发白的嘴唇，轻声道：“你得等我一会儿，我自愈力很差。”
但我的却那么夸张。Noah想起Rosewood对自己说过，自己和Misty的gift（恩赐）其实表里一体——一个净化血液、一个强化肉身。
或许这样能行…
抱着试一试的想法，Noah从怀里取出随身带的小刀，划破手掌。
嗅到莲花香的血味，Misty皱着眉毛，抬起一只眼皮：“别给我灌这玩意儿。”
empty（本源）限制Misty能接纳的血液种类很局限，只有承载过Patricia力量的东西能被成功吸收。
Noah同为继承者，显然他的血能帮助Misty。但Misty绝对不想因为这点小事情接受Noah的好意，何况她觉得喝血这个行为本身就有点恶心。
然而Noah却把她的手掌也立即划破了，再伸手握住。两道还未愈合的伤口自然重叠。
事实证明，Noah的猜想是正确的。她的气色肉眼可见的快速恢复饱满和红润。
“我可没逼你喝我的血。”Noah笑起来。
Misty抿着嘴，只觉得他开了个不好的头。
Noah一眼看出她的顾虑，收敛骄傲的神色，口气变得严肃：“你每个能力都很出众，但极其依赖血液，偏偏你自愈力又弱。如果你无法精准把握战斗节奏，一旦被敌人强硬拖入持久战，可以说你只有死路一条。”
Misty刚想辩驳，Noah就打断她：“利用river（单向跃迁）也只是一种战略性逃避。你在旧时空恢复体力的同时，现实中的敌人会把矛头对准另外的人。何况等你完全恢复，时间又不知道被浪费了多少。”
Misty有些烦闷，Noah挑明的问题都是她一直在思考的。她慢慢坐起来，问他：“你有办法？”
“有，把我带在身边。”
Misty几乎是不假思索地直接说不。
意料之中的反应。Noah点点头，没有生气。
他返程的路上就冷静地把Misty性格又分析一遍，结论还是令他沮丧。那就是Misty不想和自己并肩作战，因为她是姐姐，他是弟弟。
但Noah并不知道，Misty内心也很矛盾。她深刻意识到自己能力有限，如果Noah坚决不答应交出gift和记忆，他就难免会遭遇和自己同样的突袭，这很危险。
端详Misty脸上罕见的凝重愁云，Noah心里反而轻松，感慨起来：“我们果然是姐弟啊，其实基本都想到一块去了…”
Misty拧着眉毛，安静回看他。
发现自己的伤口早愈合了，Noah抬手制止Misty的劝阻，又割了一刀，继续帮她恢复体力。
Noah大方袒露心声的时候不多，对他而言鼓起勇气、拉下面子并不容易。但这次他一定要这么做。
“首先，我们是彼此最后的亲人，无可否认。你怕我有事，我也不想因为你无端的失踪或别的什么气得神经质。这一年，你真把我搞烦了。然后，既然你愿意让我来到过去，说明你是想让我继续战斗的。”
居然被这小子训话了。Misty心里自然不痛快，但Noah说得有道理，她确实有这个意思。
“啊哈，你变聪明了。”Misty用审问的口吻开口：“所以呢，你打算怎么做让我彻底死心。”
“我不会现在说。因为你嘴贱，我肯定说不过你。”
“啥？”Misty瞪大眼睛，忽然很想回去把Dante揍一顿。
显然她没有意识到自己才是影响Noah最深的那个。
“总之…”Noah站直身子，顺带拉起Misty，“一个人独享战斗在我看来赢得不算好看。”
“是，你好看，小白脸。”Misty翻着白眼，把手挣脱推搡他一把。
这家伙果然说话不中听。Noah懒得和她拌嘴，反正自己该说的都说了。再让他掏心掏肺讲道理是不可能的，他有自己的矜持和骄傲，绝不婆妈也不死缠烂打。
Misty不经意朝村落看一眼，面色一变。“来了。”她让Noah立即蹲下。
Noah屏住呼吸，拨开芦苇丛朝湖中心望去。
那里起了一圈圈涟漪，好像有什么呼之欲出。立即，浓雾在湖面弥漫开来，把村落也笼罩。
Misty说：“现在准确地说是19年前，我出生的前一年。”
Noah不禁反复看她：“这和湖面的异常有什么关系吗？”
“看了你就知道了。”
Noah点头，继续观望。
只见一个红发飞扬的窈窕女子从旋涡中现身，步伐平稳地走在雾气缭绕的湖面。依稀还能看到岸边站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。
她一定是外婆。Noah拧住衣襟，在心里呼唤。
红衣女子向老太递出一碗水，可能是药。短暂嘱咐几句，她又消失于湖中心。
“那个女人是恶魔吧？”Noah小声问。
“那可不是一般的恶魔，她过去是Patricia的部下。”
“你认识？”
“嗯，Daisy，我们是后来认识的。顺带她的本体是红蔷薇，Rosewood是白蔷薇。兄妹俩的名字都是我起的。”
Noah不禁张大嘴，忽的感觉Misty实在深不可测。
见外婆端着那碗药朝自己的诊所里走，Misty扯扯Noah的衣袖，示意可以移动了。
Daisy虽然离开，可雾气没有消散。
姐弟俩轻松溜入村中，Msity带Noah从诊所后门进屋，躲在小书房里偷听三个大人的谈话。
Noah第一次听到外婆的声音，心情非常激动，但又因老人忧愁的口气而不安。
他听到在她絮絮抱怨——
“我这辈子可从来没做过亏心事儿，真不知道老天爷是不是瞎了眼。”
Misty拍拍Noah的肩膀，示意他放松些，重头戏在后边。
没多久，这个人开口了——
“…我喝了够多的药，现在闻见药味儿就想吐。”
妈妈！？
Noah先是一怔，随即想冲出门外，但被Misty用重力阵困住，再被她用力捂住嘴。
就算和她相认也无法改变她分娩后就撒手而去的悲剧，清楚这点的Noah不禁又气又难过。他忍不住狠狠咬住Misty的手指，不然喉咙里撕心裂肺的吐息根本堵不住。
Misty皱着眉毛，倒不是因为疼痛。她只是在怀疑，自己带Noah来到过去是否正确。
偏头，余光瞥到她表情中的挣扎，Noah理智地放弃挣扎，也把牙齿松开。
Misty知道他不会再冲动，撤销了重力阵。
没有言语，两个人相互靠在一起给予对方支撑，静静听着门外的对话——
“亲爱的，或许喝了这药，你能做母亲。”
“如果我不能，你会不会…”
“我永远爱你。”
随后是女人的啜泣，男人温柔的安慰，还有一位老人的叹息。
Misty抚摸Noah柔顺的棕色头发，也像在安慰自己：“我就是这么来的。”
Noah不禁攥紧拳头。
她继续轻声细语地在弟弟耳边娓娓道：“我们的父母很恩爱，但始终没有小孩。外婆和Daisy有过交情，便找她求来药水。”
“我不认识那个Daisy，不好评论。但药水有副作用吧？”
“嗯，代价就是爸爸妈妈……他们变成了恶魔。”
“什…！”
“嘘。”Misty立即按住Noah的嘴，警惕地看向房门，还好没有惊动到他们。“换个地方说吧，等会儿要带你去我的童年时代了。”她牵起Noah的手，轻声推开诊所后门。
再次走入琥珀色的时空裂缝，Noah看着周围的五光十色，只觉得满心悲凉，但又必须说服自己要保持无动于衷的态度。
Noah忽然很想问Misty，她经历了多少次失败才做到心平气和地与过去握手言和…
不，还是不要问了。
Noah上前一步，和姐姐并肩走：“继续说吧，父母的事情。”
“嗯，好啊。”她回以他一个平淡而欣慰的笑。
Noah稍微有些失神。
他曾瞧不起她样样都有但搭配得差强人意的五官，也嘲笑过她脸上的雀斑，认为模样俊秀的自己不该有如此平庸的亲属。可现在Noah觉得自己的姐姐确实是一个美丽的人。
她看着他，表情中流露的那一种温雅和坚强富有感染力，套上再喧宾夺主的衣服和妆容都会沦为框架，为人瞩目的还是她本人。
摇滚乐和两个人的嬉笑从事务所内传出。
赶在天黑前回来的Noah在门外站着，时而来回踱步。他清楚地听到了Misty的声音。她和Dante聊天时偶尔会爆粗口，但这确实是她和他之间的相处模式。
不矜持的言行，吸血鬼的身份，在一个沉迷草莓圣代和披萨的老男人身上大把贴钱……
如果让那些学生只知道了，他们会觉得非常幻灭吧。
可这个浑身都是毛病的女人确实是Misty·Fortuna，缺席开学典礼的新生代表，外加自己的亲姐姐。
Noah最后一次深吸一口气后，双手推开大门。
Misty和Dante同时停下喋喋不休的嘴。她正翘着二郎腿坐在办公桌上，和把脚搭在桌沿的Dante相视一眼后，轻松地笑。
“老弟，很高兴看到你。不过…”
Misty指着空空的外卖盒子，里边只残留叉烧包的碎屑。
Dante也耸耸肩，示意手里被啃了一半的芝士披萨是最后一块。
没有喜极而泣，没有尴尬沉默，更没有咆哮和责备。好像这个地方从没有谁离开过，似乎昨天也才发生这一幕。
Noah表情恍惚地走近，看着Misty，心情不可思议的平静。
“你看上去想要个抱抱，不过…算了吧。”Misty展示自己油腻的十根指头。
Noah却摇摇头，双臂慢慢舒展。他深绿的眼睛像初升的星星，盛满比水晶更清澈的光辉。
Misty有些愣神。她用征询意见的眼神看一眼Dante。他笑着抬抬下巴，示意她随心而为。
随心…
Misty是个率真无畏的人，这点不假，但Noah是极少数会被她区别对待的例外之一。所以她没有满足弟弟的期待而大方送出一个拥抱。
Noah怔怔地感受一双海鲜和油炸味道并存的手在脸上搓揉。
Misty单独把一边嘴唇翘起的模样显得她很坏心眼，不过她手上的动作确实不算礼貌。
试问哪有姐姐操着一双脏手把自家弟弟的脸当面团折腾？
但动作的发起人偏偏是这个Misty，流/氓是她，粗俗是她，但亲情和偏心也是她。
Noah虚张着嘴唇，任她把油脂弄得自己满脸都是。不过他并不是一味的乖巧迁就。
Misty看到他手指比出的动作，稍微吃惊。
“Misty，你要再不告而别…”Noah一脸平淡地竖起某根指头，“我要狠狠收拾你，混球。”
Misty慢慢转过头，又郁闷又气恼地瞪Dante。
Dante叼起最后一点披萨，举双手表示无辜。
但Misty还是黑着脸，拿起放桌上的Ebony，把枪口顶在Dante的脑门。
他反而一笑：“嘿，这玩意儿对我没用。”
这么顽皮地调侃，下一秒Dante就被头顶的暗红重力阵“咚”地一声压到地上。
Misty跳到他身上，脚尖踩烟头似的在那颗银色头颅来回转动。她表情复杂地摇头：“看来我得想办法让你离我男人远点…”
Noah不禁结巴：“喂！我我、我们是姐弟！”
Misty还踩着Dante，虽然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，但厚脸皮如她，有什么好局促的。她耸肩膀：“我没说错，你是男的啊。”
不是这个意思！她回答得太淡定，Noah红着脸挠头，判断不出她是真天然还是又在使坏。
Dante脸陷入地板里，但耳朵听得真切。他会意得迅速，一下子发出含糊不清的笑声：“啊哈，看来这两个多月，你日子过得很滋润。”
Misty哼一声，朝他后脑勺垂直蹬一脚作为回应。
Noah被疑似骨骼裂开的闷响弄得心里发毛，不再和Misty谈起刚才的话题。
而Misty一把视线挪开，看向弟弟的时候就换了一副稍微温和的口吻：“今天晚上有空吗？”
Noah先是被她蓦地惨白几分的面色惊得一愣，然后慢慢点头。
“来吧，我带你回一趟老家。”Misty打一个响指，一道琥珀色的时空裂缝应声而出，并传来时钟滴答的声音。
Noah当即忘记呼吸。他不可能忘记，这就是一年前吞噬了Misty的river（单向跃迁）！
“别担心，这个gift已经是我的了。”Misty轻松地解释，“当然，刚才只是我的提议。你也知道，过去是改变不了的，该发生的还是会发生。”
Misty从Dante身上走下，站在时空裂缝前，注视Noah：“你有权利了解自己的故乡和出生，但也要客观接受自己的无能为力。如果不行，那就改天再说。”
Noah认真看着Misty的面庞，她说出那番话时的平淡表情深深触动他。
代表吸血鬼王族Patricia力量的核心gift（恩赐）——empty（本源）被Misty继承，理论上她可以回收其他所有的gift。
可不比gravity（万有引力），收服river（单向跃迁）的过程对Misty无疑是一场煎熬。既不能放弃、也不能改变，只能冷静地一次又一次经历同样的折磨，明明比谁都有心，但这个过程中必须把“心”扼杀。
这并不是无能为力，而是无法用言语描述的悲壮和勇气。
我也要跨越过去，不能被落下…
Noah面色凝重地握住她伸出的手：“我跟你一起去，就现在。”
Dante慢腾腾站起身子伸懒腰：“你姐姐虽然已经能自由使用river的力量，但你要是陷进去了，当心她也无能为力哟。”
“不会发生这种事情！”
Noah斩钉截铁的话让两个长辈稍微一愣。他用力握紧Misty的手，直视她眼睛：“你那天在火车上对我说的话，我现在还一字不漏地记着。”
Misty略微歪头，说实话，她都没什么印象了。
Noah并不在意她的忘性大，他更想表达并贯彻自己的决心：“你绝对没有机会回收我的lotus（轮回），更别妄想抹杀我的记忆。一切属于我的东西，谁都没有资格、也没有能力去剥夺！”
Misty不禁笑出来：“包括我？”
Noah稍微一顿，随即重重开口：“啊，当然。”
闻言，Misty的思绪稍微有点乱。她低头沉默一会儿后才看向Dante：“几个披萨能抵消我刚才那一脚猛踹？”
“可能，大概一辈子吧。”
“啧，老无赖。”
“你就认了吧。”
面对两手一摊笑得确实无赖的Dante，Misty只得连连叹息，苦笑着带Noah踏入时空裂缝。
Noah第一次进入异空间，脚底空空然而又有实感，周围是辨不出实像的斑斓光影。他神经绷着，小声问：“你能随便去任何时段的过去？”
“如果把我的血流干净，说不定还可以让你亲眼探究恐龙灭绝的真相。”
“我说正经的！”
任何力量呈现出的效果和消耗是成正比的。Noah对此坚信不疑，他不可能不担心Misty。
Misty回头一笑，让他放心。
“我确实献祭了不少血，差不多一条腿那么多。所以我现在走路都有点发抖呢。”
Noah一边握紧她的手一边低头，却只看到两条裹在牛仔裤里的直腿一前一后有力走动。忽的，他意识到她身材还有那么几分看头。
只是一丢丢而已，就腿型值得肯定…
Noah别开脸，耳尖有些红。
Misty并没有留意，她只在刚才作答时看过他，很快即目视前方了。
她继续解释：“发动river（单向跃迁）时，我就把路费交了。不存在折扣，也没有短斤少两，公平交易。”
“那你现在带我回去的时间是什么时候？如果损失的是一条腿的血……我能懂你的意思，差不多消耗体内1/6的血液，这样能把能力发挥到什么程度？”
“20年以内，地点也随我选。”
Misty微微眯起眼睛，停下。她找到“着落点”了。
周围变幻不定的光影在Noah或别的任何人眼中是毫无规律的，但在Misty眼里都是一一对应的时间和地点。只是这次回溯的时间太长，她花了些精力寻找。
“你最好就当看一场实景电影，毕竟你改变不了什么。”
“我知道…”Noah努力瞪大眼睛，好奇走出光线越来越强的出口后会看到什么。
瞬时的大量失血，Misty虽然还能走动说话，但精神不可避免地变得疲乏。她一走出时空裂缝，就哈欠连连。
她轻车熟路带Noah去了人迹罕至的堤岸，茂密葱茏的芦苇丛隐蔽了姐弟的行踪。
“这里是…？”Noah望向前方平静的蓝绿色湖泊，洁白的云朵从湖面慢慢飘过。
“Zoewood，外婆的家。”
“我们还有外婆！？”Noah几乎惊叫得破音。
Misty已经躺在地上，半眯着眼睛：“曾经有，一个性格比我还野的乡村医生。”
Noah顺着她抬起的手指望去，看到了散落在另一侧湖岸的大大小小的楼房。想必其中一座就是那位老人的住宅或者诊所。
但Noah更想听Misty说从前的故事。他坐下，看她表情平静的脸，伸手握住她的。
难以置信，现在自己正待在数年前的世界里。不论是波光粼粼的水面还是和煦的风，施加在五感上的一切都真实得让人感到一丝害怕。
Misty微微张开明显发白的嘴唇，轻声道：“你得等我一会儿，我自愈力很差。”
但我的却那么夸张。Noah想起Rosewood对自己说过，自己和Misty的gift（恩赐）其实表里一体——一个净化血液、一个强化肉身。
或许这样能行…
抱着试一试的想法，Noah从怀里取出随身带的小刀，划破手掌。
嗅到莲花香的血味，Misty皱着眉毛，抬起一只眼皮：“别给我灌这玩意儿。”
empty（本源）限制Misty能接纳的血液种类很局限，只有承载过Patricia力量的东西能被成功吸收。
Noah同为继承者，显然他的血能帮助Misty。但Misty绝对不想因为这点小事情接受Noah的好意，何况她觉得喝血这个行为本身就有点恶心。
然而Noah却把她的手掌也立即划破了，再伸手握住。两道还未愈合的伤口自然重叠。
事实证明，Noah的猜想是正确的。她的气色肉眼可见的快速恢复饱满和红润。
“我可没逼你喝我的血。”Noah笑起来。
Misty抿着嘴，只觉得他开了个不好的头。
Noah一眼看出她的顾虑，收敛骄傲的神色，口气变得严肃：“你每个能力都很出众，但极其依赖血液，偏偏你自愈力又弱。如果你无法精准把握战斗节奏，一旦被敌人强硬拖入持久战，可以说你只有死路一条。”
Misty刚想辩驳，Noah就打断她：“利用river（单向跃迁）也只是一种战略性逃避。你在旧时空恢复体力的同时，现实中的敌人会把矛头对准另外的人。何况等你完全恢复，时间又不知道被浪费了多少。”
Misty有些烦闷，Noah挑明的问题都是她一直在思考的。她慢慢坐起来，问他：“你有办法？”
“有，把我带在身边。”
Misty几乎是不假思索地直接说不。
意料之中的反应。Noah点点头，没有生气。
他返程的路上就冷静地把Misty性格又分析一遍，结论还是令他沮丧。那就是Misty不想和自己并肩作战，因为她是姐姐，他是弟弟。
但Noah并不知道，Misty内心也很矛盾。她深刻意识到自己能力有限，如果Noah坚决不答应交出gift和记忆，他就难免会遭遇和自己同样的突袭，这很危险。
端详Misty脸上罕见的凝重愁云，Noah心里反而轻松，感慨起来：“我们果然是姐弟啊，其实基本都想到一块去了…”
Misty拧着眉毛，安静回看他。
发现自己的伤口早愈合了，Noah抬手制止Misty的劝阻，又割了一刀，继续帮她恢复体力。
Noah大方袒露心声的时候不多，对他而言鼓起勇气、拉下面子并不容易。但这次他一定要这么做。
“首先，我们是彼此最后的亲人，无可否认。你怕我有事，我也不想因为你无端的失踪或别的什么气得神经质。这一年，你真把我搞烦了。然后，既然你愿意让我来到过去，说明你是想让我继续战斗的。”
居然被这小子训话了。Misty心里自然不痛快，但Noah说得有道理，她确实有这个意思。
“啊哈，你变聪明了。”Misty用审问的口吻开口：“所以呢，你打算怎么做让我彻底死心。”
“我不会现在说。因为你嘴贱，我肯定说不过你。”
“啥？”Misty瞪大眼睛，忽然很想回去把Dante揍一顿。
显然她没有意识到自己才是影响Noah最深的那个。
“总之…”Noah站直身子，顺带拉起Misty，“一个人独享战斗在我看来赢得不算好看。”
“是，你好看，小白脸。”Misty翻着白眼，把手挣脱推搡他一把。
这家伙果然说话不中听。Noah懒得和她拌嘴，反正自己该说的都说了。再让他掏心掏肺讲道理是不可能的，他有自己的矜持和骄傲，绝不婆妈也不死缠烂打。
Misty不经意朝村落看一眼，面色一变。“来了。”她让Noah立即蹲下。
Noah屏住呼吸，拨开芦苇丛朝湖中心望去。
那里起了一圈圈涟漪，好像有什么呼之欲出。立即，浓雾在湖面弥漫开来，把村落也笼罩。
Misty说：“现在准确地说是19年前，我出生的前一年。”
Noah不禁反复看她：“这和湖面的异常有什么关系吗？”
“看了你就知道了。”
Noah点头，继续观望。
只见一个红发飞扬的窈窕女子从旋涡中现身，步伐平稳地走在雾气缭绕的湖面。依稀还能看到岸边站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。
她一定是外婆。Noah拧住衣襟，在心里呼唤。
红衣女子向老太递出一碗水，可能是药。短暂嘱咐几句，她又消失于湖中心。
“那个女人是恶魔吧？”Noah小声问。
“那可不是一般的恶魔，她过去是Patricia的部下。”
“你认识？”
“嗯，Daisy，我们是后来认识的。顺带她的本体是红蔷薇，Rosewood是白蔷薇。兄妹俩的名字都是我起的。”
Noah不禁张大嘴，忽的感觉Misty实在深不可测。
见外婆端着那碗药朝自己的诊所里走，Misty扯扯Noah的衣袖，示意可以移动了。
Daisy虽然离开，可雾气没有消散。
姐弟俩轻松溜入村中，Msity带Noah从诊所后门进屋，躲在小书房里偷听三个大人的谈话。
Noah第一次听到外婆的声音，心情非常激动，但又因老人忧愁的口气而不安。
他听到在她絮絮抱怨——
“我这辈子可从来没做过亏心事儿，真不知道老天爷是不是瞎了眼。”
Misty拍拍Noah的肩膀，示意他放松些，重头戏在后边。
没多久，这个人开口了——
“…我喝了够多的药，现在闻见药味儿就想吐。”
妈妈！？
Noah先是一怔，随即想冲出门外，但被Misty用重力阵困住，再被她用力捂住嘴。
就算和她相认也无法改变她分娩后就撒手而去的悲剧，清楚这点的Noah不禁又气又难过。他忍不住狠狠咬住Misty的手指，不然喉咙里撕心裂肺的吐息根本堵不住。
Misty皱着眉毛，倒不是因为疼痛。她只是在怀疑，自己带Noah来到过去是否正确。
偏头，余光瞥到她表情中的挣扎，Noah理智地放弃挣扎，也把牙齿松开。
Misty知道他不会再冲动，撤销了重力阵。
没有言语，两个人相互靠在一起给予对方支撑，静静听着门外的对话——
“亲爱的，或许喝了这药，你能做母亲。”
“如果我不能，你会不会…”
“我永远爱你。”
随后是女人的啜泣，男人温柔的安慰，还有一位老人的叹息。
Misty抚摸Noah柔顺的棕色头发，也像在安慰自己：“我就是这么来的。”
Noah不禁攥紧拳头。
她继续轻声细语地在弟弟耳边娓娓道：“我们的父母很恩爱，但始终没有小孩。外婆和Daisy有过交情，便找她求来药水。”
“我不认识那个Daisy，不好评论。但药水有副作用吧？”
“嗯，代价就是爸爸妈妈……他们变成了恶魔。”
“什…！”
“嘘。”Misty立即按住Noah的嘴，警惕地看向房门，还好没有惊动到他们。“换个地方说吧，等会儿要带你去我的童年时代了。”她牵起Noah的手，轻声推开诊所后门。
再次走入琥珀色的时空裂缝，Noah看着周围的五光十色，只觉得满心悲凉，但又必须说服自己要保持无动于衷的态度。
Noah忽然很想问Misty，她经历了多少次失败才做到心平气和地与过去握手言和…
不，还是不要问了。
Noah上前一步，和姐姐并肩走：“继续说吧，父母的事情。”
“嗯，好啊。”她回以他一个平淡而欣慰的笑。
Noah稍微有些失神。
他曾瞧不起她样样都有但搭配得差强人意的五官，也嘲笑过她脸上的雀斑，认为模样俊秀的自己不该有如此平庸的亲属。可现在Noah觉得自己的姐姐确实是一个美丽的人。
她看着他，表情中流露的那一种温雅和坚强富有感染力，套上再喧宾夺主的衣服和妆容都会沦为框架，为人瞩目的还是她本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