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二章 暴风雨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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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班和4班在小树林对决的事，虽然没有搞出什么恶性事件来，但由于参与人数众多，还是传到了老尧耳朵里。
这天早上，学生们在教室里上早自习，按照惯例，应该有几个同学背书的声音才对。但是，这天格外的不同，天空黑压压的，似乎要塌了下来，整个学校被乌云笼罩，夏日的闷热弥漫着校园，即使是在清晨也没有丝毫的凉意。初二（4）班硬是一个读书声也没有，教室里鸦雀无声。
突然一道闪电划过天边，“轰隆——”一声巨响，惊起了在座的一片，在座位上打瞌睡的，发呆的被这一声巨响吓了一跳。
沈小伊看看窗外，这是那一天呀，尧老师发飙的那一天，我在日记里写过，暴风雨的前夕看似一切平静，原来是有大事要发生。
那天老尧为了惩治班上最调皮的学生，在班上大发雷霆，把那个学生暴打了一顿，但是学生死不认错，最后老尧被气得撂下一句“你们另外找老师，我教不了你们”就走了，整个班的班干部都去跪在了老尧的寝室外面，乞求着老尧原谅自己，不要不管这个班。
那件事一直深深印在沈小伊的心里，因为那是和班上的同学团结一致一起做的，那意味着自己被这个团体的“认可”。而在每个人心里都缺乏安全感，希望通过大家对我们的认可来在我们需要的时候给我们安全感，就像是大家承诺会团结起来保护我们和帮助我们，这种力量要比我们个人的力量大得多，而在往后，我们能够凭借这种力量来与生活中的艰难对抗。
也是在那一天，沈小伊和大家一起跪在老尧的寝室外面时，乔亚就跪在小伊的旁边，乔亚伤心地哭泣着。她虽然知道乔亚是老尧最爱的学生，但是那时她才知道原来乔亚对老尧的感情如此之深，一个13岁的小屁孩，一想到自己最爱的老师即将毅然决然地离去，哭得像个即将失去妈妈的小孩一样，无能为力。
而那天何西似乎没有去，他不是班干部，也不爱参加班集体的这些选举活动，他就喜欢在选班干部时给大家投票，看大家在上面为了一个劳动委员挣得面红耳赤，最后慎重地把自己的票投给他觉得最不靠谱的那一位。
小伊呆呆地坐在座位上，闪电一道接着一道，雷声越来越响，划过长空，重新回到在这一天，小伊依然感到一丝丝害怕，不知今天的暴风雨会有多大，不知今天的老尧的火气会有多旺，是否一切会如同十几年前一样？
突然这时，老尧扔了一根有碗口那么粗，扁担那么长的木棍在讲台上。
木棍掉下来砸在讲台上的巨响，吓了全班同学一跳，大家抬头看向讲台，更吓人的是老尧的脸，满脸的黑线，和那根大得吓人的木棍，同学们不知所措，都深怕那个倒霉鬼会是自己，赶紧低下了头，开始哇哇地读书，假装自己在认真上早自习，千万不能在这个时候往刀口上撞。
小伊也赶紧跟着人群埋着头，低声地读着语文课本，用余光偷偷地瞟着老尧，这时才发现老尧恶狠狠地盯着自己，像触了电一般，浑身一抖，立马收回了视线，更加大声地读书。
老尧突然开始发飙，踢了讲台一脚。读书声相继停止，教室里又归于宁静，静得连呼吸声都能听得见，谁也不敢大声喘气，都呆呆地坐着，一动不动，愣愣地看着老尧，不知道那个倒霉鬼是谁，都在心里盘算着自己最近没有做什么错事吧？最近的考试成绩如何？作业都做完了吗？尤其是数学……
“李诗诗、何西、沈小伊，你们三个给我上来。”老尧看着这三个同学，语气冷静的点了名字。
小伊脑子里“轰”的一声，那个大木棍也太吓人了，我可承受不了啊！老尧是不是搞错对象了，挨打的不应该是我们啊！
李诗诗、何西、沈小伊不敢磨蹭，都胆战心惊地，一步一步怯懦地走向讲台。
“你们自己选吧？选我，还是选这根棍子！”老尧生气地说到。
他们三个都低着头，各自心里打着鼓，紧张地发抖，一言也不敢发。
老尧见无人回答，伸出脚恨恨地朝何西的小腿踢了一脚，何西措不及防，一个屁股墩倒了下去，满脸都是紧张和害怕，眼泪开始在眼睛里打转，委屈地何西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，这是他第一次当着全班同学的面，被老师如此严厉地惩罚，何西感觉到前所未有的丢人，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，13岁少年的自尊仿佛被老尧这一脚就此踢掉了。
碍于沈小伊和李诗诗是女生，老尧没有对她们施以拳脚，但是老尧光用眼神，就可以像捏小鸡一样的捏死她们两个。
“优秀啊，带头打群架，我看不出来啊，你李诗诗果然是个人才，还能干出这么大的事来！”那几个调皮鬼被老尧收拾了一顿，一五一十地招出了真正的带头人。
这次老尧是真生气，他没有想到，一直以来最看好，最喜欢的学生居然组织了全班同学去打群架，平日里那几个调皮鬼搞出再大的动静，也动不了全班人都参与啊，老尧第一次感觉到好学生的可怕。
同学们这时才被老尧的话点醒，原来是为了2班和4班大作战的事。大家都在心里暗自庆幸，仿佛自己已经躲过了这一关，老尧只会抓着上面傻站着的三只小猫咪出气，自己已经逃过一劫。
“尧老师，您可以给我们一个解释的机会吗？”沈小伊过去上学的时候就知道老尧可怕，对老尧的性格一点也不了解。她妄图通过把事实真相告诉老尧，来平息此事，哪知老尧怒火上身，根本不想听。
“沈小伊，你胆子越来越大啊！你才犯了事，消停了几天，就跟着又搞事情！”老尧的嘴快速地翻动着，连带着满脸的串脸大胡子也跟着翻动着，口水喷了沈小伊一身。
沈小伊像个受伤的乌龟一样，不知觉地往后缩着身子，再不后退，老尧的口水就要把自己淹死了，看来今天和十几年前一样，无从解释，只能静待老尧发完飚，等他冷静一点再另想办法。
老尧拿起那根碗口那么粗的木棍，把全班同学吓了一跳，大家都以为他要用这根棍子打死他们三个，大家齐声说到，“尧老师，不要啊！不要啊！……”尧老师举起了木棍，想要给他们三个人一顿胖揍，吓得三个人退到了讲台一侧的墙角，挤在一起，就像是任人待宰的小鸡，惊恐地缩成一团，三个人的眼泪都挂在脸上，大气都不敢出一声，害怕地看着老尧。
老尧无可奈何，举起了木棍，这一棍子下去不打个半死，也得伤筋动骨。他不是只想吓吓他们，但他也心知这一棍子下去的利害，无奈，又使劲把木棍往旁边地上一扔，木棍撞击地面，弹起老高，撞击声再次惊得缩在墙角的三小只紧紧闭上了眼，以为老尧扔的棍子即将重重砸在自己身上。
老尧的气无处发泄，好学生的胆大妄为，比调皮鬼更让人无可奈何，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教师生涯受到了巨大的打击。
“你们另外找老师，我教不了你们！”老尧把讲台上的数学课本往讲台上一摔，大声地说了这句话，转身就走了，老尧没有去办公楼，而是回了寝室。
直到老尧的背影消失在学生们的视线里，大家才恍惚从刚刚的惊吓中慢慢醒过来。缩在墙角的三小只才敢发出一点啜泣的声音，眼泪糊了满脸，一个个瘫软无力地坐着地上，仿佛是刚刚经历了劫后逃生。
学生们看着讲台上哭泣的三小只，又是同情，又是麻木，没有人敢上去安慰他们，万一老尧再次返回怎么办？
李诗诗抹了抹眼泪，对何西和小伊说，“我们去找尧老师吧，我们去给他认错，不然他真的不管我们了可怎么办啊？”
李诗诗的话点醒了全班的同学，是啊！老尧的意思是，以后再也不给这个班当班主任了，再也不教他们了。
李诗诗拉着沈小伊去找尧老师，这时班上的班干部，也十分自觉，主动地起身，表示要和他们一起去找尧老师，因为班级约战他们都参加了，作为班干部，他们对此事也负有责任，他们要一起去把尧老师请回来。
何西本想跟着一起去的，看着去找尧老师的都是班干部，仿佛这个游戏已经制定好了规则，只有班干部才有资格去乞求尧老师的原谅，而自己不是班干部。而且刚刚老尧给自己的那一脚，让何西无地自容，他不知道如何面对班上的同学，也不知道如何面对老尧，他见到老尧要说些什么，他也不知道自己错在了哪里？除了丢脸，他还有满心的委屈，他觉得老尧有点不分青红皂白，只是因为不好打女生，就把怒火全发在了自己身上。
眼看着那一群班干部都走了，何西还在墙角傻坐着，这时坐在第一排的同学才示意何西，叫何西起来，回座位去吧，何西擦干了眼泪，回到座位，安安静静地坐着，脑子里全是刚刚发生的一切。
班干部们刚走出教室，就开始下雨了，大雨倾泻而下，老天爷似乎也要惩罚这群不听话的孩子似的，故意把雨下得特别大，从教学楼到尧老师的寝室只有几十米的路程，一个个却都淋得跟落汤鸡似的。
而班干部们却不懊恼这倾盆而下的大雨，在雨中你挽着我，我挽着你，就像要去赴死的壮士一样，这样的大雨，正好符合这样的意境，更加增添了他们对做这件事的决心，大家一起淋了大雨，然后一起去赴死！
尧老师的寝室在4楼最后一间，男生楼和女生楼中间是一堵墙隔开，白天宿舍楼道里没有灯，加上今天天空黑压压的，楼道里更是一片漆黑，越靠近尧老师的寝室，气氛越来越凝重。
尧老师寝室的门关着，李诗诗上前敲了敲门，叫了声尧老师。
“尧老师，我们知道你在里面，我们来给你认错了，请您原谅我们。”李诗诗哽咽着说到。
尧老师不回话，大家再次意识到老尧是真的不打算原谅他们，或许他们真的即将失去老尧，老尧虽然严厉，但是老尧在同学们心中有着不可取代的地位，是他们最爱的班主任，慢慢地，有几个女生，开始小声地啜泣。
“尧老师，我们来给你认错了，请您原谅我们。”大家哽咽着，发出呜呜的哭声，希望尧老师能开门，给他们一个道歉的机会。
“你们走吧，你们去找其他的老师教你们，我教不了。”尧老师在里面说。
“不，尧老师，我们就只要你教。”乔亚先开了口，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将失去自己最爱的老师。
“尧老师，开开门啊”
“尧老师”
“尧老师”
……
说罢，同学们一个二个都大声地叫着尧老师，并痛哭起来，声音此起彼伏，真情感人，门里面的尧老师也被同学们的举动感动了，开了半边门，却也并未叫他们进去。
站在前面的几位同学见尧老师开了门，赶紧挤进去，跪在尧老师的面前，同学们一个个也都跟着进了去，跪下来，低着头，大家只是抽泣着，也没有人说话，都等着尧老师先发话，尧老师能开门，是不是就代表着给他们机会了？他们心里想着，静静地等待尧老师先开口。
尧老师的寝室布置非常简单，门正好对着房间中间的窗户，窗户开着，窗前摆了一张大大的工作台，尧老师平日里就在这张工作台上批改作业、写教案，今天尧老师还是坐在这里，背对着这一群跪在地上、全身湿淋淋的学生。工作台的两边，左边放了一张上下铺，和学生们睡的上下铺一样，上面的铺位放了些杂物，下面的铺位铺了被子，被子整齐的叠着放在枕头的下面。而工作台的左边则是一摞一摞堆叠在一起的书籍，里面有学生们考试的试卷，学生们用的数学练习册……书籍的旁边全是尧老师画的油画，层层叠叠堆了大半间寝室，寝室里一股油墨画的味道。
时间过了很久，尧老师也不回头，也没有开口说话，学生们跪在地板上，膝盖越来越痛，有的忍不住动了动，挪了挪位置，有的仍然哭着，大家都不知道该如何做才能乞求尧老师的原谅，仿佛只有这样一直跪着，直到获得尧老师的原谅才能起来。
“你们起来吧，不要跪在这里了。”尧老师，终于转过身，看见这一群全身湿哒哒的孩子，心有不忍，这些都是他用尽了心血，平常里最爱的孩子们啊！
“尧老师，求求你，原谅我们吧！我们再也不敢了，求求你……”跪在最前面的女学生拉着尧老师的手，哭着乞求他的原谅。
“尧老师，你回来吧！我们不能没有你。”
“尧老师，您别生气了，你是我们最好的老师，你不管我们，就没有人管我们了。”
“尧老师，对不起。”
……
大家抬起头，你一言，我一句的，言辞恳切，一个个哭得跟泪人似的，尧老师的心软了下来。
“我是恨铁不成钢啊，你说你们都是最好的学生，你们怎么能去参加班级打群架这种事呢？李诗诗，你一直是全校第一名，你怎么能带头呢？这事要是让学校知道，你将来保送的名额都要弄丢的呀……”老尧的心终于软下来，一句一句发自肺腑地话说给孩子们听，希望他们真的能够听进去。
“尧老师，对不起，我保证，我再也不会做这种事了，请你一定不要丢下我们不管。”李诗诗哭着跟尧老师保证。
乔亚和小伊跪在最后面，小伊并没有哭，而是一直悄悄地偷瞄着大家，看着此情此景，回忆着十几年前的这一幕，和过去的场景一模一样，只是引起事件的原因不一样了，沈小伊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错。但是老尧好像并没有把这件事的主因归于自己，而是怪在了李诗诗的头上，小伊心想，也许尧老师并没有那么在意自己，他在意的只是他最优秀的学生李诗诗，他没有想到李诗诗会是带头人之一，因此才十分生气。
小伊看着跪在自己旁边的乔亚，他那么伤心，好像自己才是导致老尧决意要离4班远去的始作俑者一样，过了那么多年，她依然不能理解乔亚对老尧的感情，或者说乔亚有时候看似是个木头，却又总能在需要的时候表现出最丰富的感情。乔亚擅于表达感情，这是小伊在和乔亚诀别后才知道的。
乔亚看着小伊，怔怔地看着自己，他想小伊或许同他一样，难过着，只是小伊不哭，小伊不是一个爱哭的女孩，她独立，勇敢，敢说敢作，这也是乔亚最喜欢她的地方。
无论怎样，小伊和乔亚跪在一起，跪得那么近，近到仿佛只要乔亚动一动身子，就能碰触到小伊，近到能感觉对方的心跳，近到不用抬头看向对方，也知道此时的对方眼里一定有自己。
乔亚一边伤心着，难过着，一边又在心里打着小鼓，他的膝盖跪得生疼，但是他愿意一直这样跪着，跪在小伊身边，因为这个距离，是光明正大的，同学们不会因此嘲笑他们，不会拿他们开涮，没有人注意到他们，注意到乔亚内心蹦蹦跳的小鼓。
早自习的铃声响起，尧老师才示意大家散去，并表示如果他们听话，还是会继续教他们，只是以后他们再犯事，他不会再管教他们了。
得了老尧的原谅，班干部们一行一起下了楼，向教室走去，小伊和乔亚走在人群的后面，小伊故意走得很慢，她在等乔亚跟她说话，她们已经好多天没有说话了。
乔亚先是跟着人群，后来也放慢了步伐，越来越慢，最后半吊着坐在楼道的栏杆上，小伊路过时，他开口先叫住了小伊。
“小伊。”
“嗯？”
“幸好尧老师原谅了我们。”乔亚不知道说什么，但是总得找点话题。
“是啊……”小伊回答着，她也不知道说什么。
“你最近学习怎么样？马上要生物地理结业考试了。”乔亚转换了话题。
“不怎么样，该背的都不会，你呢？”小伊最近都在忙着干大事，生物地理结业考试的事完全抛在脑后，是真的一点儿都没有背。
“地理4本书我已经复习了一遍了，现在生物还剩一点点。明天就要组织一场模拟考呢，你现在回去背还能抱抱佛脚。”乔亚希望小伊和他保持步调一致，这样他们或许能上同一个高中，然后再上同一所大学，这样他们就能永远在一起。
“啊？我忘了明天要模拟考的事了，那我死定了。”小伊噘着嘴，一脸无奈。
“别着急，还有一点时间，你今天抓紧时间背吧，能背多少是多少。”乔亚心里有些失落，他怕小伊光顾着玩，学习成绩越来越差，他们两个的距离越来越远。
至少现在，每次考试排名的时候，小伊就排在乔亚名字的后面，每次放榜的时候，乔亚看着排名，看见紧随其后的小伊的名字，那个名字离他那么近，而自己刚刚好在前面，就好像看见他在前面牵着小伊的手，走向了未来。
“我得赶紧回去抱佛脚了……”小伊说完这一句，对着乔亚挥了挥手，就一步三跳的下了楼，回教室了。
乔亚从栏杆上轻轻跳下来，也跟着回了教室。突然心里又开朗起来，那些在心中盘旋的疑虑因为刚刚和小伊的交流好像在正在慢慢消失，小伊还是在意自己的，她听了自己的话又回去好好学习去了，也许，真的有一天，他们可以让同一所高中，同一个大学，然后光明正大的谈恋爱，乔亚对未来的生活又充满了期待，而那副蓝图里全是小伊。
2班和4班在小树林对决的事，虽然没有搞出什么恶性事件来，但由于参与人数众多，还是传到了老尧耳朵里。
这天早上，学生们在教室里上早自习，按照惯例，应该有几个同学背书的声音才对。但是，这天格外的不同，天空黑压压的，似乎要塌了下来，整个学校被乌云笼罩，夏日的闷热弥漫着校园，即使是在清晨也没有丝毫的凉意。初二（4）班硬是一个读书声也没有，教室里鸦雀无声。
突然一道闪电划过天边，“轰隆——”一声巨响，惊起了在座的一片，在座位上打瞌睡的，发呆的被这一声巨响吓了一跳。
沈小伊看看窗外，这是那一天呀，尧老师发飙的那一天，我在日记里写过，暴风雨的前夕看似一切平静，原来是有大事要发生。
那天老尧为了惩治班上最调皮的学生，在班上大发雷霆，把那个学生暴打了一顿，但是学生死不认错，最后老尧被气得撂下一句“你们另外找老师，我教不了你们”就走了，整个班的班干部都去跪在了老尧的寝室外面，乞求着老尧原谅自己，不要不管这个班。
那件事一直深深印在沈小伊的心里，因为那是和班上的同学团结一致一起做的，那意味着自己被这个团体的“认可”。而在每个人心里都缺乏安全感，希望通过大家对我们的认可来在我们需要的时候给我们安全感，就像是大家承诺会团结起来保护我们和帮助我们，这种力量要比我们个人的力量大得多，而在往后，我们能够凭借这种力量来与生活中的艰难对抗。
也是在那一天，沈小伊和大家一起跪在老尧的寝室外面时，乔亚就跪在小伊的旁边，乔亚伤心地哭泣着。她虽然知道乔亚是老尧最爱的学生，但是那时她才知道原来乔亚对老尧的感情如此之深，一个13岁的小屁孩，一想到自己最爱的老师即将毅然决然地离去，哭得像个即将失去妈妈的小孩一样，无能为力。
而那天何西似乎没有去，他不是班干部，也不爱参加班集体的这些选举活动，他就喜欢在选班干部时给大家投票，看大家在上面为了一个劳动委员挣得面红耳赤，最后慎重地把自己的票投给他觉得最不靠谱的那一位。
小伊呆呆地坐在座位上，闪电一道接着一道，雷声越来越响，划过长空，重新回到在这一天，小伊依然感到一丝丝害怕，不知今天的暴风雨会有多大，不知今天的老尧的火气会有多旺，是否一切会如同十几年前一样？
突然这时，老尧扔了一根有碗口那么粗，扁担那么长的木棍在讲台上。
木棍掉下来砸在讲台上的巨响，吓了全班同学一跳，大家抬头看向讲台，更吓人的是老尧的脸，满脸的黑线，和那根大得吓人的木棍，同学们不知所措，都深怕那个倒霉鬼会是自己，赶紧低下了头，开始哇哇地读书，假装自己在认真上早自习，千万不能在这个时候往刀口上撞。
小伊也赶紧跟着人群埋着头，低声地读着语文课本，用余光偷偷地瞟着老尧，这时才发现老尧恶狠狠地盯着自己，像触了电一般，浑身一抖，立马收回了视线，更加大声地读书。
老尧突然开始发飙，踢了讲台一脚。读书声相继停止，教室里又归于宁静，静得连呼吸声都能听得见，谁也不敢大声喘气，都呆呆地坐着，一动不动，愣愣地看着老尧，不知道那个倒霉鬼是谁，都在心里盘算着自己最近没有做什么错事吧？最近的考试成绩如何？作业都做完了吗？尤其是数学……
“李诗诗、何西、沈小伊，你们三个给我上来。”老尧看着这三个同学，语气冷静的点了名字。
小伊脑子里“轰”的一声，那个大木棍也太吓人了，我可承受不了啊！老尧是不是搞错对象了，挨打的不应该是我们啊！
李诗诗、何西、沈小伊不敢磨蹭，都胆战心惊地，一步一步怯懦地走向讲台。
“你们自己选吧？选我，还是选这根棍子！”老尧生气地说到。
他们三个都低着头，各自心里打着鼓，紧张地发抖，一言也不敢发。
老尧见无人回答，伸出脚恨恨地朝何西的小腿踢了一脚，何西措不及防，一个屁股墩倒了下去，满脸都是紧张和害怕，眼泪开始在眼睛里打转，委屈地何西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，这是他第一次当着全班同学的面，被老师如此严厉地惩罚，何西感觉到前所未有的丢人，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，13岁少年的自尊仿佛被老尧这一脚就此踢掉了。
碍于沈小伊和李诗诗是女生，老尧没有对她们施以拳脚，但是老尧光用眼神，就可以像捏小鸡一样的捏死她们两个。
“优秀啊，带头打群架，我看不出来啊，你李诗诗果然是个人才，还能干出这么大的事来！”那几个调皮鬼被老尧收拾了一顿，一五一十地招出了真正的带头人。
这次老尧是真生气，他没有想到，一直以来最看好，最喜欢的学生居然组织了全班同学去打群架，平日里那几个调皮鬼搞出再大的动静，也动不了全班人都参与啊，老尧第一次感觉到好学生的可怕。
同学们这时才被老尧的话点醒，原来是为了2班和4班大作战的事。大家都在心里暗自庆幸，仿佛自己已经躲过了这一关，老尧只会抓着上面傻站着的三只小猫咪出气，自己已经逃过一劫。
“尧老师，您可以给我们一个解释的机会吗？”沈小伊过去上学的时候就知道老尧可怕，对老尧的性格一点也不了解。她妄图通过把事实真相告诉老尧，来平息此事，哪知老尧怒火上身，根本不想听。
“沈小伊，你胆子越来越大啊！你才犯了事，消停了几天，就跟着又搞事情！”老尧的嘴快速地翻动着，连带着满脸的串脸大胡子也跟着翻动着，口水喷了沈小伊一身。
沈小伊像个受伤的乌龟一样，不知觉地往后缩着身子，再不后退，老尧的口水就要把自己淹死了，看来今天和十几年前一样，无从解释，只能静待老尧发完飚，等他冷静一点再另想办法。
老尧拿起那根碗口那么粗的木棍，把全班同学吓了一跳，大家都以为他要用这根棍子打死他们三个，大家齐声说到，“尧老师，不要啊！不要啊！……”尧老师举起了木棍，想要给他们三个人一顿胖揍，吓得三个人退到了讲台一侧的墙角，挤在一起，就像是任人待宰的小鸡，惊恐地缩成一团，三个人的眼泪都挂在脸上，大气都不敢出一声，害怕地看着老尧。
老尧无可奈何，举起了木棍，这一棍子下去不打个半死，也得伤筋动骨。他不是只想吓吓他们，但他也心知这一棍子下去的利害，无奈，又使劲把木棍往旁边地上一扔，木棍撞击地面，弹起老高，撞击声再次惊得缩在墙角的三小只紧紧闭上了眼，以为老尧扔的棍子即将重重砸在自己身上。
老尧的气无处发泄，好学生的胆大妄为，比调皮鬼更让人无可奈何，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教师生涯受到了巨大的打击。
“你们另外找老师，我教不了你们！”老尧把讲台上的数学课本往讲台上一摔，大声地说了这句话，转身就走了，老尧没有去办公楼，而是回了寝室。
直到老尧的背影消失在学生们的视线里，大家才恍惚从刚刚的惊吓中慢慢醒过来。缩在墙角的三小只才敢发出一点啜泣的声音，眼泪糊了满脸，一个个瘫软无力地坐着地上，仿佛是刚刚经历了劫后逃生。
学生们看着讲台上哭泣的三小只，又是同情，又是麻木，没有人敢上去安慰他们，万一老尧再次返回怎么办？
李诗诗抹了抹眼泪，对何西和小伊说，“我们去找尧老师吧，我们去给他认错，不然他真的不管我们了可怎么办啊？”
李诗诗的话点醒了全班的同学，是啊！老尧的意思是，以后再也不给这个班当班主任了，再也不教他们了。
李诗诗拉着沈小伊去找尧老师，这时班上的班干部，也十分自觉，主动地起身，表示要和他们一起去找尧老师，因为班级约战他们都参加了，作为班干部，他们对此事也负有责任，他们要一起去把尧老师请回来。
何西本想跟着一起去的，看着去找尧老师的都是班干部，仿佛这个游戏已经制定好了规则，只有班干部才有资格去乞求尧老师的原谅，而自己不是班干部。而且刚刚老尧给自己的那一脚，让何西无地自容，他不知道如何面对班上的同学，也不知道如何面对老尧，他见到老尧要说些什么，他也不知道自己错在了哪里？除了丢脸，他还有满心的委屈，他觉得老尧有点不分青红皂白，只是因为不好打女生，就把怒火全发在了自己身上。
眼看着那一群班干部都走了，何西还在墙角傻坐着，这时坐在第一排的同学才示意何西，叫何西起来，回座位去吧，何西擦干了眼泪，回到座位，安安静静地坐着，脑子里全是刚刚发生的一切。
班干部们刚走出教室，就开始下雨了，大雨倾泻而下，老天爷似乎也要惩罚这群不听话的孩子似的，故意把雨下得特别大，从教学楼到尧老师的寝室只有几十米的路程，一个个却都淋得跟落汤鸡似的。
而班干部们却不懊恼这倾盆而下的大雨，在雨中你挽着我，我挽着你，就像要去赴死的壮士一样，这样的大雨，正好符合这样的意境，更加增添了他们对做这件事的决心，大家一起淋了大雨，然后一起去赴死！
尧老师的寝室在4楼最后一间，男生楼和女生楼中间是一堵墙隔开，白天宿舍楼道里没有灯，加上今天天空黑压压的，楼道里更是一片漆黑，越靠近尧老师的寝室，气氛越来越凝重。
尧老师寝室的门关着，李诗诗上前敲了敲门，叫了声尧老师。
“尧老师，我们知道你在里面，我们来给你认错了，请您原谅我们。”李诗诗哽咽着说到。
尧老师不回话，大家再次意识到老尧是真的不打算原谅他们，或许他们真的即将失去老尧，老尧虽然严厉，但是老尧在同学们心中有着不可取代的地位，是他们最爱的班主任，慢慢地，有几个女生，开始小声地啜泣。
“尧老师，我们来给你认错了，请您原谅我们。”大家哽咽着，发出呜呜的哭声，希望尧老师能开门，给他们一个道歉的机会。
“你们走吧，你们去找其他的老师教你们，我教不了。”尧老师在里面说。
“不，尧老师，我们就只要你教。”乔亚先开了口，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将失去自己最爱的老师。
“尧老师，开开门啊”
“尧老师”
“尧老师”
……
说罢，同学们一个二个都大声地叫着尧老师，并痛哭起来，声音此起彼伏，真情感人，门里面的尧老师也被同学们的举动感动了，开了半边门，却也并未叫他们进去。
站在前面的几位同学见尧老师开了门，赶紧挤进去，跪在尧老师的面前，同学们一个个也都跟着进了去，跪下来，低着头，大家只是抽泣着，也没有人说话，都等着尧老师先发话，尧老师能开门，是不是就代表着给他们机会了？他们心里想着，静静地等待尧老师先开口。
尧老师的寝室布置非常简单，门正好对着房间中间的窗户，窗户开着，窗前摆了一张大大的工作台，尧老师平日里就在这张工作台上批改作业、写教案，今天尧老师还是坐在这里，背对着这一群跪在地上、全身湿淋淋的学生。工作台的两边，左边放了一张上下铺，和学生们睡的上下铺一样，上面的铺位放了些杂物，下面的铺位铺了被子，被子整齐的叠着放在枕头的下面。而工作台的左边则是一摞一摞堆叠在一起的书籍，里面有学生们考试的试卷，学生们用的数学练习册……书籍的旁边全是尧老师画的油画，层层叠叠堆了大半间寝室，寝室里一股油墨画的味道。
时间过了很久，尧老师也不回头，也没有开口说话，学生们跪在地板上，膝盖越来越痛，有的忍不住动了动，挪了挪位置，有的仍然哭着，大家都不知道该如何做才能乞求尧老师的原谅，仿佛只有这样一直跪着，直到获得尧老师的原谅才能起来。
“你们起来吧，不要跪在这里了。”尧老师，终于转过身，看见这一群全身湿哒哒的孩子，心有不忍，这些都是他用尽了心血，平常里最爱的孩子们啊！
“尧老师，求求你，原谅我们吧！我们再也不敢了，求求你……”跪在最前面的女学生拉着尧老师的手，哭着乞求他的原谅。
“尧老师，你回来吧！我们不能没有你。”
“尧老师，您别生气了，你是我们最好的老师，你不管我们，就没有人管我们了。”
“尧老师，对不起。”
……
大家抬起头，你一言，我一句的，言辞恳切，一个个哭得跟泪人似的，尧老师的心软了下来。
“我是恨铁不成钢啊，你说你们都是最好的学生，你们怎么能去参加班级打群架这种事呢？李诗诗，你一直是全校第一名，你怎么能带头呢？这事要是让学校知道，你将来保送的名额都要弄丢的呀……”老尧的心终于软下来，一句一句发自肺腑地话说给孩子们听，希望他们真的能够听进去。
“尧老师，对不起，我保证，我再也不会做这种事了，请你一定不要丢下我们不管。”李诗诗哭着跟尧老师保证。
乔亚和小伊跪在最后面，小伊并没有哭，而是一直悄悄地偷瞄着大家，看着此情此景，回忆着十几年前的这一幕，和过去的场景一模一样，只是引起事件的原因不一样了，沈小伊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错。但是老尧好像并没有把这件事的主因归于自己，而是怪在了李诗诗的头上，小伊心想，也许尧老师并没有那么在意自己，他在意的只是他最优秀的学生李诗诗，他没有想到李诗诗会是带头人之一，因此才十分生气。
小伊看着跪在自己旁边的乔亚，他那么伤心，好像自己才是导致老尧决意要离4班远去的始作俑者一样，过了那么多年，她依然不能理解乔亚对老尧的感情，或者说乔亚有时候看似是个木头，却又总能在需要的时候表现出最丰富的感情。乔亚擅于表达感情，这是小伊在和乔亚诀别后才知道的。
乔亚看着小伊，怔怔地看着自己，他想小伊或许同他一样，难过着，只是小伊不哭，小伊不是一个爱哭的女孩，她独立，勇敢，敢说敢作，这也是乔亚最喜欢她的地方。
无论怎样，小伊和乔亚跪在一起，跪得那么近，近到仿佛只要乔亚动一动身子，就能碰触到小伊，近到能感觉对方的心跳，近到不用抬头看向对方，也知道此时的对方眼里一定有自己。
乔亚一边伤心着，难过着，一边又在心里打着小鼓，他的膝盖跪得生疼，但是他愿意一直这样跪着，跪在小伊身边，因为这个距离，是光明正大的，同学们不会因此嘲笑他们，不会拿他们开涮，没有人注意到他们，注意到乔亚内心蹦蹦跳的小鼓。
早自习的铃声响起，尧老师才示意大家散去，并表示如果他们听话，还是会继续教他们，只是以后他们再犯事，他不会再管教他们了。
得了老尧的原谅，班干部们一行一起下了楼，向教室走去，小伊和乔亚走在人群的后面，小伊故意走得很慢，她在等乔亚跟她说话，她们已经好多天没有说话了。
乔亚先是跟着人群，后来也放慢了步伐，越来越慢，最后半吊着坐在楼道的栏杆上，小伊路过时，他开口先叫住了小伊。
“小伊。”
“嗯？”
“幸好尧老师原谅了我们。”乔亚不知道说什么，但是总得找点话题。
“是啊……”小伊回答着，她也不知道说什么。
“你最近学习怎么样？马上要生物地理结业考试了。”乔亚转换了话题。
“不怎么样，该背的都不会，你呢？”小伊最近都在忙着干大事，生物地理结业考试的事完全抛在脑后，是真的一点儿都没有背。
“地理4本书我已经复习了一遍了，现在生物还剩一点点。明天就要组织一场模拟考呢，你现在回去背还能抱抱佛脚。”乔亚希望小伊和他保持步调一致，这样他们或许能上同一个高中，然后再上同一所大学，这样他们就能永远在一起。
“啊？我忘了明天要模拟考的事了，那我死定了。”小伊噘着嘴，一脸无奈。
“别着急，还有一点时间，你今天抓紧时间背吧，能背多少是多少。”乔亚心里有些失落，他怕小伊光顾着玩，学习成绩越来越差，他们两个的距离越来越远。
至少现在，每次考试排名的时候，小伊就排在乔亚名字的后面，每次放榜的时候，乔亚看着排名，看见紧随其后的小伊的名字，那个名字离他那么近，而自己刚刚好在前面，就好像看见他在前面牵着小伊的手，走向了未来。
“我得赶紧回去抱佛脚了……”小伊说完这一句，对着乔亚挥了挥手，就一步三跳的下了楼，回教室了。
乔亚从栏杆上轻轻跳下来，也跟着回了教室。突然心里又开朗起来，那些在心中盘旋的疑虑因为刚刚和小伊的交流好像在正在慢慢消失，小伊还是在意自己的，她听了自己的话又回去好好学习去了，也许，真的有一天，他们可以让同一所高中，同一个大学，然后光明正大的谈恋爱，乔亚对未来的生活又充满了期待，而那副蓝图里全是小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