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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九章 但愿人长久,千里共婵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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朦胧中，冰儿隐约感觉自己被人架着，像拖死人一样拉扯着，身体像个秋千一样晃来荡去的，头脑更是一阵儿一阵儿的发晕，比晕车还要恐怖。
话说自己是什么都不晕的。然而，现在那种身体不自然腾空的感觉，让她有些想吐。
胃，无力地抽搐着，像被人掏了出来扔在了野地里。身体痉挛，就像生物实验课上，那只已经失去生命被当作实验体解剖的青蛙，一切的挣扎都是那么可笑而毫无意义。毛孔里有什么东西正奋力往外钻，空留下这具冰冷虚弱的躯壳。
一种被抽空的虚无感，侵蚀着大脑和身体的每一寸土地，意识正一点一点地离她远去。
“嘭”的一下，身体骤然跌落在地上，粗糙的地面硌得她脸面生疼，臀部的剧痛拼命扯动着大脑的痛感神经，疯狂的叫嚣着。
冰儿闷哼一声，细密的汗珠再次浸湿全身，接之而来的彻骨之寒刺痛了身体的每一寸肌肤。
冰儿想要大声呼痛，可拼了力地张开嘴巴，却仅仅是带动了身上的伤，口中未能发出半点声音，一切的一切都是徒然。只有那温热的液体淌在脸上，涩进了嘴里……
模糊的好像有股淡然温热的气息，吹拂着脸庞，说不出的舒服，那种感觉就好像置身云端一样，又仿佛身在漫天的迷雾之中。冰儿吃力地想要睁开眼睛，使了九牛二虎之力，眼睛也才勉强开了一条缝。
透过那迷林般的睫毛，只看到一抹模糊的白色影子在眼前晃荡，感觉有些眼熟，却又想不起在哪儿见过。冰儿觉得有些好笑：睫毛太浓了也是一种罪过啊，这要是有人想占自个儿便宜，那不是亏大了，赔了夫人不说，连人长啥样也没瞅清楚。
“呵……”四爷悠悠地吐出一口长气，看着冰儿那半弯的唇角，不知道该夸她有一副铮铮傲骨好，还是说她不知死活好。思及此处，心里隐隐的有些动容。
“唉——”四阿哥不由叹出声，用手中的绢子又沾了一些水润着冰儿干裂的嘴唇。
冰儿已经昏迷几天了。四阿哥虽命人把她从柴房里移了过来，可给她上药的宫女却说，无论如何也近不了她的身，还说什么见鬼啊之类的话。
这种话搁谁谁也不会信啊，可那宫女直道四爷明查！四爷只好命人上药，自己守在一边，明察！
起初并无异样，只是那宫女端着药膏，刚要过去揭冰儿的衣服的时候，她的头发竟如有了生命一般，突然根根直立，如利刃一般将那宫女逼退了回来。
这一情景，让四阿哥不得不想起，初次见她时，被她拍碎的那只茶杯——同样如利刃一般逼退了一干带刀侍卫。
猛然想起上次，冰儿挨了皇上的杖刑时，她对香儿说的话。看来，就是这么回事儿了。
四阿哥琢磨着，只是依然不明白，为何会有这样的反应，为何自己接近她却没事呢？难道是因为我没给她上药？
四爷眉头紧皱，冰儿的身上只草草地撒了一些碾碎的草药。这是不用接近她，又能给她上药的唯一法子了，亏得他能想出这么一招。只是，现在这草药也到了该换的时候了。
哎——四爷都不知道自己这是第几次叹气了，不知不觉地伸了手过去，冰儿的头发竟然没有一点反应。四爷这下是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了，难道她就吃定了自己，不会拿她怎么样？
哎——，四爷一边叹着气，一边给冰儿上好了药。往日那张漂亮的小脸，此时苍白如纸，双眼微眯着，弯翘的睫毛轻颤着
“咳！”冰儿眉头紧皱，四爷一惊，接着又是一喜，刚想开口叫她，却发现冰儿紧皱的眉头，已经舒展开来，呼吸也趋于平缓，只是双眼依然紧闭。
眼里隐隐的有丝落寞，四爷不得不起身离去，再不走，恐怕要被十三和十四逮个正着了。
天已入了深秋，在没有所谓温室效应的清代，这秋天里的风尖得像刺，让人觉得就像真能扎进身体里一样，刺得厉害，冷得入骨。
冰儿托四阿哥的福没死成，但也因没了大小姐的方便，缺了个像香儿这样的贴心丫头在身边照顾，身体也恢复得异常慢。已经昏睡了十几天了，却仍没见要醒来的样子。
“哎——”十四阿哥叹了一口气，本来想将压在心底里的不安吐出去。可提着的心非但得到丝毫的放松，反而提得更紧了。
“十四弟这几天是怎么了？老唉声叹气的，有什么不顺心的跟你十哥我说说。”十阿哥粗声粗气地说道。
十四阿哥一听，抬头看了他一眼，低头又是一叹，十阿哥这就纳闷了：“咦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啦，还是天塌下来了？”
“十弟。”八阿哥温和的声音如春风一般吹动而起，一贯的笑挂在脸上，看向十四阿哥，“十四弟这几日确与平日不同。”
“哪是不同，依我看简单就是变了一个人。”十阿哥急忙道。
“唉声叹气的确不像十四弟之风。有什么烦心的事与哥哥们商量商量，许能想出法子来帮你。”九阿哥道。
“哎——”十四阿哥抬头看了哥几个好奇的脸又是一叹。
“你这是怎么了，快说啊，要急死哥哥了。”
十阿哥急乎乎地催促道。连一向阴沉的九阿哥也有些好奇了。一个个都盯着十四阿哥，等着他开口。
“哎！”
十四阿哥又叹了一口气，十阿哥一捋袖子就要毛了，八阿哥却作势让他等等。果然，十四阿哥叹了这口气之后，便抬头看向他们。
“还记得前些日子的那个丫头吗？挨了皇阿玛杖邢的那个？”
“记得！记得！怎么可能忘得了。那丫头——”十阿哥一想起冰儿就一肚子的火，抖了抖袖子正欲发作，见十四阿哥一脸颓丧地低下头去，一下好奇心占了上风，问道，“怎么，跟那小妮子有关？”
十四阿哥一点头，八阿哥和九阿哥的好奇心也被提了起来。
“前些日子，她突然出现在永和宫，还穿着宫女服。我当是她又偷溜出来玩儿，就逗她，谁知道碰巧让额娘看到了。”
“然后呢——”
“然后，挨了几板子。”
“哦。”八爷他们一齐松了口气，才几板子而已，鉴于上一次的八十杖刑实在不算什么。
“刚开始我也跟你们一样，不以为意。谁知道——”十四阿哥也说不出是怎么回事。
“怎么了？”八阿哥问道。
“谁知道她都昏睡了半个多月了，到现在都没醒过来。”
“咝——”八爷倒抽一口凉气，俊眉轻蹙，“怎么会？上次皇上打了她八——十——庭杖都没事。区区几板子怎么会昏睡如此之久？”
“我也感觉奇怪，所以就去看了看。”
“然后呢？”
“也没什么不对啊。每天有人上药，我还吩咐了宫女特别照顾她。可是——”十四阿哥越说越觉得心里有些发慌，那种不放心的感觉让他自己都有些不自在了。
“依然没醒？”
十四点了点头。
“这倒怪了。”
十阿哥摸着下巴，百思不解的样子。八阿哥脸上的笑意淡去，空余一脸的怔然。九阿哥倒是一如往常的阴沉着一张脸。
十四阿哥看着他们各有所思的脸，倒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，暗自琢磨着要不要去宁寿宫，把香儿叫过来。
想要喝水……冰儿拼命呼吸着，发出的却是如蚊蚋一般的□□声。
“想——要——水啊——”冰儿挣扎着爬起来，一股无法遏止的无力感遍袭全身，头脑里一片嗡鸣声，冰儿挥了挥手，“这里是马蜂窝吗，怎么这么多蜜蜂？”
捣腾了半天，大脑总算安静下来。
“水……”听不到任何一点回音儿，冰儿艰难地从床上爬下来，扶着手能碰到的任何东西，步履蹒跚地向外爬去。
“听——”
满身虚汗的冰儿倚着门框，强迫自己的大脑忽略身边可感觉到所有感觉，像电脑删除垃圾一样彻底清除掉，进入了空白。
这是慕容家武术之中的最高境界，即无我境界，无视一切所见之物，感知一切存在之物。不用眼睛看，只凭武术家特有的感觉来感知一切。其实说白了就是一般小说情节里，武林高手探察周遭情形的招数。
冰儿十三岁出师，也就是说她十三岁就到了这个境界。
当周围一切都看不到的时候，心就会感知到很多看不到的东西。
“有音乐？”冰儿撑着身子向声音传来的方向，一步一步地挪了过去。
话说四阿哥和十三阿哥出去办差，刚回来，德妃留了他们和十四阿哥吃晚饭。
饭桌上，十四阿哥和十三阿哥谈笑风生，逗得德妃娘娘甚是开心。只有四阿哥在一旁时不时的喝口酒，闷闷的不作声。
“没有——音乐——”
一个虚弱无力的声音飘了过来，幽幽得如鬼魅一般。众人一惊，回头看去，冰儿两手扶着墙，一步一步蹭了过来。披散着的黑发已越过了膝盖，柔顺得搭在她柔弱的身上，如人一样无力虚软。
“有月亮……”
一缕淡淡的月光投在冰儿的脸上，衬得她的脸更加的苍白无色，若不是脚下那抹黑黑的影子，人还以为见了鬼了。
“好漂亮的月亮。”冰儿深吸一口气，艰难地睁了睁眼睛，伸手拾起月光的碎片，嘴里轻轻地哼起了《明月几时有》。
“明月几时有？把酒问青天。不知天上宫阙，今夕是何年。人有悲欢离合，月有阴晴圆缺，但愿人长久，千里共婵娟。”
冰儿挥着衣袂，迎月起舞。一曲舞罢，仿佛费了很久很久的时间，尽管如此辛累，心里却隐隐泛着异样的感觉。
“唱错了吗？”冰儿靠在门框上，伸出小手，掰着手指头数了起来：“明月几时有？一句。把酒问青天，二句。不知天上宫阙，今夕是何年，人有悲欢离合，月有阴晴圆缺，但愿人长久，今夕是何年。”
冰儿擦了擦额上的汗，舒了一口气：“啊，没错啊。”
话音儿刚落，人就像面条一样瘫软在地上，口中喃喃的像是在说着什么。
在场的所有人都满脸黑线。不管是读过书的，还是没读过的，识字的，还是不识字的，上至德妃娘娘和四爷他们，下至传送食物的宫女太监们，大家都惊了！
十四阿哥超级想笑的，可是一见冰儿那苍白的脸，那恶劣的好笑心情，就被他硬生生地憋了回去，呛得他几乎咳嗽了出来。
“来人！”德妃呆愣了好久才缓过神儿来，一手指着冰儿就叫道，“把这个不知死活的奴才给我拖下去。”
一边的太监作势正要冲上来。
“额娘息怒。”德妃转眼一看，说话的竟是四阿哥，挥了挥手，让太监们退了下去。
四阿哥看一眼奄奄一息的冰儿，恭手道：“这宫女乃马佳氏之女，曾在宁寿宫做过女官，甚得皇太后宠爱。”
“那又如何，太后既已将她送到了长春宫，那她就得依我长春宫的规矩。”德妃娘娘甚是气愤。
“额娘有所不知。”十四阿哥道，“这马佳氏玉冰不懂规矩，在这宫里也是出了名的，然每次生出事端，皆能逢凶化吉。况且，儿臣听说太后对她特别上心，连用膳就寝都离不开她。”
“哦？”德妃看向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。
“四哥说的极是。”十三阿哥道。
“……”德妃不语。
十三阿哥接着说道：“虽不知她因何缘由被送到长春宫，但就太后对她的宠爱来看，想必是又闯下了什么祸端，惹恼了她老人家。太后心慈，舍不得打她，才将她送至长春宫，交由娘娘来□□。”
“哦？”
“儿子认为十三哥所言极是。”十四阿哥看着冰儿醒来，心中着实欢喜得不行，满脸都放光了，“额娘您想呀，平日里儿子们惹您生气了，您不也气头上，想教训教训我们。太后肯定跟您一样的心思，自己舍不得罚她，只好借您的手略施小惩。等她老人家哪天气消了，肯定会再派人来，把她接回去。”
正说着，有人突然轻呼出声。四爷他们和德妃顺眼一望，一眼就瞧见冰儿正不知死活地爬了过来，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，竟一下攀上四爷的腿，有气无力地喃喃说着：“水……水……”
四爷面色平淡地从桌上倒了一碗水，递到冰儿嘴边。冰儿就那么就着四爷的手喝着，期间更是吃了熊心豹胆地嚷嚷“拿高点儿”之类的话。
四爷心里是苦笑、好笑参半。弄了半天，也不知道自个儿到底是喜还是苦。不过瞅着冰儿的精神样儿，一直阴霾的心情竟好了不少，压在心头的大石也不见了。
在四爷和十三，十四阿哥的劝说下，德妃娘娘总算命人将冰儿重新安置了一番。
次日，四爷来看她。夕阳的余辉划过窗棱洒进屋内，投在冰儿娇小的身体上，不温不火。四爷走至窗前，尽量轻轻关上窗户，但还是难以避免那声刺耳的“吱呀”声。
“嗯～”冰儿轻哼着动了动，眉头紧锁，口里重重地吐出一口气，双眼微睁，“谁呀？”
不好！四爷脑海里闪出这么一个词儿，连他自己的都觉得诧异。收敛心神，看向冰儿，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。
又是一片白影儿。冰儿心里嘀咕着，睁了睁眼睛，却发现只是徒劳。伸手抓住那片白，熟悉的清冷之感从指尖传入心底：“是——是四哥哥？”
四爷身心一动，心中的某根弦颤动了一下。
“不对，是四爷。”冰儿的脸色突然变得黯淡无光，一股难得在她脸上找到的忧伤浮了起来。
“香儿不在。”冰儿喃喃地说着，仿佛呓语一般，白亮的液体从她的眼角滑落下来，“香儿没来过。太后真的不管我了，真的不要我了。呜呜……”
见冰儿哭得如此伤心，四爷心中不忍：当日带她出宫时，便担心事后会遭太后责罚，故才特意嘱咐十三送她回去。可没让四爷想到的是，太后竟会把她送到长春宫来。真是意外之极。
四爷想着，伸手轻轻抚着冰儿柔软的发丝，冰儿冷不丁突然抱住他的大腿，把头埋进他的衣服里，由刚才的“呜呜”小哭变成了“哇哇”大哭。一时间，四爷只得由着她抱着，直到她哭睡着为止。
四爷怔怔地看着衣服上一大片的湿印子，正想着该快些回去才好的时候。一抬头，迎面碰上了十四阿哥和八阿哥他们。
四爷皱了皱眉：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。
待他们走近了，请了安，如他所料的，十阿哥吼着他的破锣嗓子就叫了起来：“咦，四哥？您这衣服上怎么湿了这么大一片？”
“哦，不小心溅上了水。”四阿哥眉头紧锁，面色依然冰冷。十四阿哥则是出了奇的安静，一双眼睛直盯着四阿哥身上的那片湿印子，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。
“哦，干什么这么不小心？”十阿哥没完了。
“老十。”
八阿哥象征性叫了一声十阿哥，十阿哥颇不服气地叫嚷：“我这是关心四哥呢。”
“多谢十弟关心。”四爷清了清嗓子，淡淡道：“我还有事，就先走一步了。”
八阿哥他们这才让出一个道，放四阿哥走了。
朦胧中，冰儿隐约感觉自己被人架着，像拖死人一样拉扯着，身体像个秋千一样晃来荡去的，头脑更是一阵儿一阵儿的发晕，比晕车还要恐怖。
话说自己是什么都不晕的。然而，现在那种身体不自然腾空的感觉，让她有些想吐。
胃，无力地抽搐着，像被人掏了出来扔在了野地里。身体痉挛，就像生物实验课上，那只已经失去生命被当作实验体解剖的青蛙，一切的挣扎都是那么可笑而毫无意义。毛孔里有什么东西正奋力往外钻，空留下这具冰冷虚弱的躯壳。
一种被抽空的虚无感，侵蚀着大脑和身体的每一寸土地，意识正一点一点地离她远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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冰儿闷哼一声，细密的汗珠再次浸湿全身，接之而来的彻骨之寒刺痛了身体的每一寸肌肤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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透过那迷林般的睫毛，只看到一抹模糊的白色影子在眼前晃荡，感觉有些眼熟，却又想不起在哪儿见过。冰儿觉得有些好笑：睫毛太浓了也是一种罪过啊，这要是有人想占自个儿便宜，那不是亏大了，赔了夫人不说，连人长啥样也没瞅清楚。
“呵……”四爷悠悠地吐出一口长气，看着冰儿那半弯的唇角，不知道该夸她有一副铮铮傲骨好，还是说她不知死活好。思及此处，心里隐隐的有些动容。
“唉——”四阿哥不由叹出声，用手中的绢子又沾了一些水润着冰儿干裂的嘴唇。
冰儿已经昏迷几天了。四阿哥虽命人把她从柴房里移了过来，可给她上药的宫女却说，无论如何也近不了她的身，还说什么见鬼啊之类的话。
这种话搁谁谁也不会信啊，可那宫女直道四爷明查！四爷只好命人上药，自己守在一边，明察！
起初并无异样，只是那宫女端着药膏，刚要过去揭冰儿的衣服的时候，她的头发竟如有了生命一般，突然根根直立，如利刃一般将那宫女逼退了回来。
这一情景，让四阿哥不得不想起，初次见她时，被她拍碎的那只茶杯——同样如利刃一般逼退了一干带刀侍卫。
猛然想起上次，冰儿挨了皇上的杖刑时，她对香儿说的话。看来，就是这么回事儿了。
四阿哥琢磨着，只是依然不明白，为何会有这样的反应，为何自己接近她却没事呢？难道是因为我没给她上药？
四爷眉头紧皱，冰儿的身上只草草地撒了一些碾碎的草药。这是不用接近她，又能给她上药的唯一法子了，亏得他能想出这么一招。只是，现在这草药也到了该换的时候了。
哎——四爷都不知道自己这是第几次叹气了，不知不觉地伸了手过去，冰儿的头发竟然没有一点反应。四爷这下是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了，难道她就吃定了自己，不会拿她怎么样？
哎——，四爷一边叹着气，一边给冰儿上好了药。往日那张漂亮的小脸，此时苍白如纸，双眼微眯着，弯翘的睫毛轻颤着
“咳！”冰儿眉头紧皱，四爷一惊，接着又是一喜，刚想开口叫她，却发现冰儿紧皱的眉头，已经舒展开来，呼吸也趋于平缓，只是双眼依然紧闭。
眼里隐隐的有丝落寞，四爷不得不起身离去，再不走，恐怕要被十三和十四逮个正着了。
天已入了深秋，在没有所谓温室效应的清代，这秋天里的风尖得像刺，让人觉得就像真能扎进身体里一样，刺得厉害，冷得入骨。
冰儿托四阿哥的福没死成，但也因没了大小姐的方便，缺了个像香儿这样的贴心丫头在身边照顾，身体也恢复得异常慢。已经昏睡了十几天了，却仍没见要醒来的样子。
“哎——”十四阿哥叹了一口气，本来想将压在心底里的不安吐出去。可提着的心非但得到丝毫的放松，反而提得更紧了。
“十四弟这几天是怎么了？老唉声叹气的，有什么不顺心的跟你十哥我说说。”十阿哥粗声粗气地说道。
十四阿哥一听，抬头看了他一眼，低头又是一叹，十阿哥这就纳闷了：“咦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啦，还是天塌下来了？”
“十弟。”八阿哥温和的声音如春风一般吹动而起，一贯的笑挂在脸上，看向十四阿哥，“十四弟这几日确与平日不同。”
“哪是不同，依我看简单就是变了一个人。”十阿哥急忙道。
“唉声叹气的确不像十四弟之风。有什么烦心的事与哥哥们商量商量，许能想出法子来帮你。”九阿哥道。
“哎——”十四阿哥抬头看了哥几个好奇的脸又是一叹。
“你这是怎么了，快说啊，要急死哥哥了。”
十阿哥急乎乎地催促道。连一向阴沉的九阿哥也有些好奇了。一个个都盯着十四阿哥，等着他开口。
“哎！”
十四阿哥又叹了一口气，十阿哥一捋袖子就要毛了，八阿哥却作势让他等等。果然，十四阿哥叹了这口气之后，便抬头看向他们。
“还记得前些日子的那个丫头吗？挨了皇阿玛杖邢的那个？”
“记得！记得！怎么可能忘得了。那丫头——”十阿哥一想起冰儿就一肚子的火，抖了抖袖子正欲发作，见十四阿哥一脸颓丧地低下头去，一下好奇心占了上风，问道，“怎么，跟那小妮子有关？”
十四阿哥一点头，八阿哥和九阿哥的好奇心也被提了起来。
“前些日子，她突然出现在永和宫，还穿着宫女服。我当是她又偷溜出来玩儿，就逗她，谁知道碰巧让额娘看到了。”
“然后呢——”
“然后，挨了几板子。”
“哦。”八爷他们一齐松了口气，才几板子而已，鉴于上一次的八十杖刑实在不算什么。
“刚开始我也跟你们一样，不以为意。谁知道——”十四阿哥也说不出是怎么回事。
“怎么了？”八阿哥问道。
“谁知道她都昏睡了半个多月了，到现在都没醒过来。”
“咝——”八爷倒抽一口凉气，俊眉轻蹙，“怎么会？上次皇上打了她八——十——庭杖都没事。区区几板子怎么会昏睡如此之久？”
“我也感觉奇怪，所以就去看了看。”
“然后呢？”
“也没什么不对啊。每天有人上药，我还吩咐了宫女特别照顾她。可是——”十四阿哥越说越觉得心里有些发慌，那种不放心的感觉让他自己都有些不自在了。
“依然没醒？”
十四点了点头。
“这倒怪了。”
十阿哥摸着下巴，百思不解的样子。八阿哥脸上的笑意淡去，空余一脸的怔然。九阿哥倒是一如往常的阴沉着一张脸。
十四阿哥看着他们各有所思的脸，倒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，暗自琢磨着要不要去宁寿宫，把香儿叫过来。
想要喝水……冰儿拼命呼吸着，发出的却是如蚊蚋一般的□□声。
“想——要——水啊——”冰儿挣扎着爬起来，一股无法遏止的无力感遍袭全身，头脑里一片嗡鸣声，冰儿挥了挥手，“这里是马蜂窝吗，怎么这么多蜜蜂？”
捣腾了半天，大脑总算安静下来。
“水……”听不到任何一点回音儿，冰儿艰难地从床上爬下来，扶着手能碰到的任何东西，步履蹒跚地向外爬去。
“听——”
满身虚汗的冰儿倚着门框，强迫自己的大脑忽略身边可感觉到所有感觉，像电脑删除垃圾一样彻底清除掉，进入了空白。
这是慕容家武术之中的最高境界，即无我境界，无视一切所见之物，感知一切存在之物。不用眼睛看，只凭武术家特有的感觉来感知一切。其实说白了就是一般小说情节里，武林高手探察周遭情形的招数。
冰儿十三岁出师，也就是说她十三岁就到了这个境界。
当周围一切都看不到的时候，心就会感知到很多看不到的东西。
“有音乐？”冰儿撑着身子向声音传来的方向，一步一步地挪了过去。
话说四阿哥和十三阿哥出去办差，刚回来，德妃留了他们和十四阿哥吃晚饭。
饭桌上，十四阿哥和十三阿哥谈笑风生，逗得德妃娘娘甚是开心。只有四阿哥在一旁时不时的喝口酒，闷闷的不作声。
“没有——音乐——”
一个虚弱无力的声音飘了过来，幽幽得如鬼魅一般。众人一惊，回头看去，冰儿两手扶着墙，一步一步蹭了过来。披散着的黑发已越过了膝盖，柔顺得搭在她柔弱的身上，如人一样无力虚软。
“有月亮……”
一缕淡淡的月光投在冰儿的脸上，衬得她的脸更加的苍白无色，若不是脚下那抹黑黑的影子，人还以为见了鬼了。
“好漂亮的月亮。”冰儿深吸一口气，艰难地睁了睁眼睛，伸手拾起月光的碎片，嘴里轻轻地哼起了《明月几时有》。
“明月几时有？把酒问青天。不知天上宫阙，今夕是何年。人有悲欢离合，月有阴晴圆缺，但愿人长久，千里共婵娟。”
冰儿挥着衣袂，迎月起舞。一曲舞罢，仿佛费了很久很久的时间，尽管如此辛累，心里却隐隐泛着异样的感觉。
“唱错了吗？”冰儿靠在门框上，伸出小手，掰着手指头数了起来：“明月几时有？一句。把酒问青天，二句。不知天上宫阙，今夕是何年，人有悲欢离合，月有阴晴圆缺，但愿人长久，今夕是何年。”
冰儿擦了擦额上的汗，舒了一口气：“啊，没错啊。”
话音儿刚落，人就像面条一样瘫软在地上，口中喃喃的像是在说着什么。
在场的所有人都满脸黑线。不管是读过书的，还是没读过的，识字的，还是不识字的，上至德妃娘娘和四爷他们，下至传送食物的宫女太监们，大家都惊了！
十四阿哥超级想笑的，可是一见冰儿那苍白的脸，那恶劣的好笑心情，就被他硬生生地憋了回去，呛得他几乎咳嗽了出来。
“来人！”德妃呆愣了好久才缓过神儿来，一手指着冰儿就叫道，“把这个不知死活的奴才给我拖下去。”
一边的太监作势正要冲上来。
“额娘息怒。”德妃转眼一看，说话的竟是四阿哥，挥了挥手，让太监们退了下去。
四阿哥看一眼奄奄一息的冰儿，恭手道：“这宫女乃马佳氏之女，曾在宁寿宫做过女官，甚得皇太后宠爱。”
“那又如何，太后既已将她送到了长春宫，那她就得依我长春宫的规矩。”德妃娘娘甚是气愤。
“额娘有所不知。”十四阿哥道，“这马佳氏玉冰不懂规矩，在这宫里也是出了名的，然每次生出事端，皆能逢凶化吉。况且，儿臣听说太后对她特别上心，连用膳就寝都离不开她。”
“哦？”德妃看向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。
“四哥说的极是。”十三阿哥道。
“……”德妃不语。
十三阿哥接着说道：“虽不知她因何缘由被送到长春宫，但就太后对她的宠爱来看，想必是又闯下了什么祸端，惹恼了她老人家。太后心慈，舍不得打她，才将她送至长春宫，交由娘娘来□□。”
“哦？”
“儿子认为十三哥所言极是。”十四阿哥看着冰儿醒来，心中着实欢喜得不行，满脸都放光了，“额娘您想呀，平日里儿子们惹您生气了，您不也气头上，想教训教训我们。太后肯定跟您一样的心思，自己舍不得罚她，只好借您的手略施小惩。等她老人家哪天气消了，肯定会再派人来，把她接回去。”
正说着，有人突然轻呼出声。四爷他们和德妃顺眼一望，一眼就瞧见冰儿正不知死活地爬了过来，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，竟一下攀上四爷的腿，有气无力地喃喃说着：“水……水……”
四爷面色平淡地从桌上倒了一碗水，递到冰儿嘴边。冰儿就那么就着四爷的手喝着，期间更是吃了熊心豹胆地嚷嚷“拿高点儿”之类的话。
四爷心里是苦笑、好笑参半。弄了半天，也不知道自个儿到底是喜还是苦。不过瞅着冰儿的精神样儿，一直阴霾的心情竟好了不少，压在心头的大石也不见了。
在四爷和十三，十四阿哥的劝说下，德妃娘娘总算命人将冰儿重新安置了一番。
次日，四爷来看她。夕阳的余辉划过窗棱洒进屋内，投在冰儿娇小的身体上，不温不火。四爷走至窗前，尽量轻轻关上窗户，但还是难以避免那声刺耳的“吱呀”声。
“嗯～”冰儿轻哼着动了动，眉头紧锁，口里重重地吐出一口气，双眼微睁，“谁呀？”
不好！四爷脑海里闪出这么一个词儿，连他自己的都觉得诧异。收敛心神，看向冰儿，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。
又是一片白影儿。冰儿心里嘀咕着，睁了睁眼睛，却发现只是徒劳。伸手抓住那片白，熟悉的清冷之感从指尖传入心底：“是——是四哥哥？”
四爷身心一动，心中的某根弦颤动了一下。
“不对，是四爷。”冰儿的脸色突然变得黯淡无光，一股难得在她脸上找到的忧伤浮了起来。
“香儿不在。”冰儿喃喃地说着，仿佛呓语一般，白亮的液体从她的眼角滑落下来，“香儿没来过。太后真的不管我了，真的不要我了。呜呜……”
见冰儿哭得如此伤心，四爷心中不忍：当日带她出宫时，便担心事后会遭太后责罚，故才特意嘱咐十三送她回去。可没让四爷想到的是，太后竟会把她送到长春宫来。真是意外之极。
四爷想着，伸手轻轻抚着冰儿柔软的发丝，冰儿冷不丁突然抱住他的大腿，把头埋进他的衣服里，由刚才的“呜呜”小哭变成了“哇哇”大哭。一时间，四爷只得由着她抱着，直到她哭睡着为止。
四爷怔怔地看着衣服上一大片的湿印子，正想着该快些回去才好的时候。一抬头，迎面碰上了十四阿哥和八阿哥他们。
四爷皱了皱眉：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。
待他们走近了，请了安，如他所料的，十阿哥吼着他的破锣嗓子就叫了起来：“咦，四哥？您这衣服上怎么湿了这么大一片？”
“哦，不小心溅上了水。”四阿哥眉头紧锁，面色依然冰冷。十四阿哥则是出了奇的安静，一双眼睛直盯着四阿哥身上的那片湿印子，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。
“哦，干什么这么不小心？”十阿哥没完了。
“老十。”
八阿哥象征性叫了一声十阿哥，十阿哥颇不服气地叫嚷：“我这是关心四哥呢。”
“多谢十弟关心。”四爷清了清嗓子，淡淡道：“我还有事，就先走一步了。”
八阿哥他们这才让出一个道，放四阿哥走了。